紫衫疾掠如电!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潋滟剑光凭空骤闪,及时将江守的越国格挡开去。
风声晃过,陆启明感到自己被一股平稳的力道挟同着向后速退。讶然望过去,这是一位容貌昳丽的紫袍年轻人,令人阅过不忘,却是陆启明从未见过的。
“慕容玦。”
江守停下来,微皱眉头,问,“你要拦我?”
慕容玦挡在陆启明身前,神色冷淡地随手挽过一个剑花,却并没有要理会江守的意思。他凤眸斜睨过少年一眼,只说了句:“他害你性命,我这次救你,便算作是抵消了几分他的罪过。”
语罢,慕容玦再不多言,手中飞花剑肆意挥洒而出,顷刻间将江守主仆二人一并笼罩其中。
江守自知慕容玦从来不是讲理的人,有他横在中间,已是绝无可能对九代斩草除根了,只得勉力压下胸膛闷痛,提气接剑。
他们二人本在伯仲之间,而此时江守伤势不轻,慕容玦却毫无消耗,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江守与身边剑侍同时出手,仍然是难免被慕容玦压制驱使,逼迫着渐离渐远。
直到三人身影尽皆消失在视野尽头,慕容玦也再没有回头望过一眼。陆启明则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楚鹤意。
陆启明收回心神,微微摇头。
天地间再次恢复平静,眼前也依旧是他一路而来所看到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已真的只能依靠他自己一人了。
陆启明望了一眼模糊了边缘的地平线,却一直留在原地没有动。
“你在等我?”
美丽到妖异的女子步履轻盈地从少年背后绕出来,笑语盈盈,雪白裙角在微风中无声摇曳。
艳零,月狐族。她是狐妖。
面对九代,哪怕陆启明已经看上去足够虚弱,但艳零还是在见到他第一面后将信将疑地退走;却从未真正远离。她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而来,避开所有人的注视在暗中耐心等待,直到陆启明的虚实被别人彻底摸清,直到他最后一丝自保之力都完全耗尽。
然后再在此时,再一次现身。
艳零停顿在少年面前,近距离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探出手夺走了他的竹杖,嫣然一笑。
陆启明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依旧一语不发。
喀嚓一声,竹杖被艳零轻巧折断,随手丢开。她微笑着轻轻一推少年肩膀,道:“砰。”
陆启明无能为力地被她推倒在地,碰撞再度刺激伤势,又有新的血液从他紧闭的唇角渗出。
“我落难的可怜殿下,”艳零俯下腰身,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你现在好像很需要寻求我的庇护,不是吗?”
陆启明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艳零却讥讽一笑,猛一拂袖将地上能够作为媒介的血液尽数扫空。她可不是江守那个一心以为胜券在握的蠢货,她从未有漏过陆启明的任何一个动作。
“我保下你的命,而你则为我所用,这难道不划算吗?”艳零冷笑着俯瞰着跌坐在地的少年,启唇反问:“或者你的自尊心就那般昂贵,即便是死,也不愿屈居于我这个小女子之下吗?”
陆启明终于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神情渐转专注。他柔和一笑,道:“我便是答应你又何妨?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再说,如果那个人是你,艳零……来,对,再靠近一点……”
少年的眼瞳黑白分明,显得格外清澈而又静谧。
艳零忽然间感到心中的戾气尽数消散了,仿佛回归了幼年时最安全温暖的所在。受到蛊惑般的,女子脸上挂起一抹真心的微笑,慢慢跪坐在地,俯身靠近少年。
陆启明额上冷汗不断顺沿鬓角滴落。他强忍着识海的伤痛,艰难抬手点上女子眉心。
艳零神情陡然挣扎起来,本能地往后倒退;陆启明本应该趁机及时压制,但身体的反应却根本跟不上意愿。他只觉一阵大力瞬间迫近,胸口一痛,便被瞬间重新夺回神志的艳零狠狠击倒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艳零心有余悸地厉喝一声。
她竟然还是大意了!若不是陆启明实在伤势太重,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然而很快地,艳零眼睛里反而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现在么,”女子轻轻拍了拍胸口,装作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倒是相信你真的不剩下一点力气了。”
陆启明缓过神来,默默拭去嘴角血迹。
“你们灵族不是一直自觉高人一等吗?”艳零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动作,笑着续道:“原来逼到临头,竟也有沦落到用魅惑之术的时候,居然还是对我这个你们看不上眼的狐妖……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陆启明慢慢支撑起身子,却忽而笑道:“你是留不下我的。”
艳零俯身,一手摄住少年下巴,抬起来笑眯眯地端详。她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少年苍白的脸颊,冷冷道:“说不如做,我还是准备试试看。”
陆启明侧头避开,神情丝毫未变,淡淡道:“你被围了。”
艳零眉梢挑起,刚准备笑说什么,却陡然收住。
她蓦然起身,回头向身后望去。
一袭白衣的俊雅青年在众人的拥簇之中神态沉静地向她走来,彬彬有礼地点头一笑。
艳零牙关渐渐咬紧。
楚鹤意含笑问:“不知今日我的收获,是一人还是两人?”
三息。女子眼神森厉地最后看过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楚鹤意没有去追。
他缓缓踱步至陆启明面前,久久地看着这个虚弱到坐都坐不稳的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陆启明也看着他,却忽然一笑,摇了摇头。
楚鹤意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
“没想到你还能活到现在。”
楚鹤意缓步绕到陆启明身后,用十分柔和的力气扶他起身,拿起少年的手腕向后反折,轻轻为他扣上镣铐。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楚鹤意小心翼翼地一一封锁住陆启明所有可能动用的力量,然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悠长笑容,道。
“抱歉,暂时要委屈你了。”
陆启明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
……
一众人临到一座僻静山脚安营驻扎。
楚鹤意从纳戒中取出一个机关盒丢在地上,竟顷刻间扭转扩大成一间四方密闭的囚室。众人见怪不怪。
在诸多敬畏闪躲的目光中,楚鹤意面不改色地拖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径直走进去,反手关门,遮去了外面探究打量的一切视线。
门关闭的瞬间,外界剑气终于被彻底隔绝。陆启明心神骤然松懈,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甚至连室内陈设都未看清,便被铺天盖地的疲惫逼入了黑沉梦乡。
楚鹤意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少年,抬手扣住他腕脉仔细感知,沉默片刻,终是没有选择惊动。
接着楚鹤意神色平淡地解下了陆启明身上的一切枷锁,将人扶到简陋木床平躺;想了想,又在那个单薄身体上搭了一层软被。
最后他在少年身边静坐了许久,什么也未做,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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