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句话,谢云渡抬起头望向徐朝客,良久没有言语。
徐朝客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头反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我说错了?”
谢云渡猛一轱辘从地上站起来,定定道:“二师兄,你确实说错了。”
不等徐朝客再说什么,谢云渡气道:“我知道二师兄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对七哥这么大偏见!”
“本该如此。”
徐朝客目光望向别处,淡淡道:“岂止是我,你随便去问别人,看看有哪个不是如此?他们这些渡世者从一开始就是逆天改命而来的,存在本身就与天地自然之道相悖,气运之诡异更是我等术数修士的大忌――这些全部是事实,你说我俗也没用。
“死后的魂魄究竟是如何穿越时空壁障在这个世界复生的――我不知道。但我至少能肯定一点,其代价绝不仅仅是明面上那什么阵法的材料,早晚都要有更麻烦的劫难应到他们头上,无论是渡世者还是召唤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说到此处徐朝客顿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继续道:“九代……要我说,在某种层面上,那陆启明的好处还比不上承渊。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么?”
谢云渡别过脸去,不答。
徐朝客笑笑,叹道:“全神域的人都知道承渊性情孤僻,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朋友――但这一点放在渡世者身上反倒是天大的良心,有什么倒霉事他自己担着,也不会牵扯到他身边的人。最怕的反而是陆启明那种人。”
看到谢云渡立刻又要反驳,徐朝客轻轻摆了摆手,道:“我没有准备对陆启明的人品说三道四。你勿要忘了,我也是曾与他谈过一次的。别说你了,就算是我自己,当时也生出了与他交个朋友、甚至主动帮他的心。他……确实是那种让人很容易向他托付真心,更让人相信这种真心永远不会错付的那类人。”
谢云渡安静下来。徐朝客以前从未与他说过这些。
徐朝客道:“他那样的人,一定会有很多朋友――而且不少都是像你这样实心眼儿的。而朋友也好,血亲也好,所有在他身边、与他关系最亲密的那些人――都时刻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就算陆启明他没准备这样做,原本会应在他命里的那重重灾祸,也难免要越来越多地嫁转在你们头上。也只因于此,人们才会对渡世者唯恐避之不及,如有主动结交,也大都别有目的。”
说到这里,徐朝客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之前说的凤元昭与他的关系可不是假话。他们如今没有兄弟情分反而是好事,最好今后也不要再有。这种事绝非人力所能改变――上一个衍纪的渡世者韩乾山前辈,固然修为通神,不也一样对此无能为力?我想他这么多年来闭关不出,就是不愿再累及身边的人吧。”
“小师弟,你入咱们桃山以来想做什么事,我们何曾干涉过你分毫?唯独这件,是真的对你不好。”徐朝客望着年轻人的眼睛,低叹一声。
“小师弟,这是不由人的。”
沉默良久,谢云渡缓缓舒出一口气,抬头道:“如果韩乾山前辈的归隐当真是这个理由,那他就是一个懦夫。”
徐朝客挑眉望向他。
老白放轻步子靠近过来,重新在谢云渡身边扑通躺下。
“二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看那些写气运的书吗?”
谢云渡突兀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微笑道:“虽然你们都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但我却知道我绝对学不好的。
“――因为我不信。”
谢云渡大声道:“说什么气运,最后还不是要应落在人心之上?既然那些所谓灾祸本就是人为,那又如何能怪在七哥他们身上?难不成他们中若有人死于非命,不该去怨杀人凶手,反倒要责怪他们自己不该活吗?世上何曾有这样的歪理!”
“七哥他们不是自己想当渡世者的,那些灵盟的人也根本不是在真心帮他们――这种事又有谁看不出来?”
谢云渡一字字道:“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被害的一方了,还要凭白被人、甚至是他们的朋友如此冤枉,这才是天大的不公平!”
说罢,谢云渡紧抿着唇,双眼直视着徐朝客一动不动。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二师兄再说多少歪理,他都要反驳到底。
没想到徐朝客定定看了他半晌,却忽然笑了,转而慨叹道:“原来如此。陆启明在黄金树秘境被人围攻的时候,当时你们的交情未必真有那么好。其实这才是你出手相助的真正原因吧。”
谢云渡不知二师兄又如何忽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但他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眉目渐渐舒展了许多。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想帮他就帮了。”
徐朝客微怔,失笑。
谢云渡犹豫片刻,低声道:“二师兄,如果那时你在秘境,你……也会杀他吗?”
徐朝客不假思索道:“当然不会。”
谢云渡一喜,连声道:“二师兄我就知道你……”
徐朝客勾起一丝坏笑,故意逗他道:“要是我,在秘境里第一眼看见一个活的血榜榜首,我绝对掉头就跑路,绝不会等第二眼。”说罢,他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谢云渡气:“你!”
徐朝客却又莫名收起笑容,低声叹道:“小师弟,你天生就该是剑修。”
谢云渡瞧出他这句话说得极为认真,一呆,颇有些措手不及。
徐朝客看着他,顺手一拍地面,谢云渡那柄横放在地的长剑随之而起。
“拿好你的剑。”
谢云渡下意识抓过剑柄,不明所以地望向徐朝客。
徐朝客笑道:“来,让我试试你的长进。”
说话同时,他已闪电般出手――
徐朝客分明仍坐在地上未动,而手中长剑已惊鸿而起!那剑尖在谢云渡眼前无声绕过,下一瞬剑柄却竟在侧后方闪现,只一下便把来不及反应的谢云渡连人带剑拍翻在地上。
谢云渡正要哎呦叫唤,然而紧接着却发觉自己摔进了一片热乎柔软的皮毛之中――
谢云渡大吃一惊,一时忘了装模作样,脱口叫道:“真的假的!老白你居然这么良心?”
接着他的当然是在场的唯一这只大白老虎。
老白抖抖身子把谢云渡抖下来,昂头道:“看你今天话说得还不赖,老爷我赏你的!”
谢云渡反手一拍老虎皮鼓,大笑道:“臭屁得你!”
“喂!”徐朝客高举长剑作势要砍,无奈道:“谢云渡你听见我说什么了么!正经点。”
谢云渡面色顿时由笑转愁,诉苦道:“不是我没听见,而是二师兄你刚刚用剑太快了,我就是想挡也挡不住啊!”
“装!还装!”徐朝客黑着脸道:“你是太信承渊了还是太不信我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剑笼七障里已经过了六障?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多再有两月就能跑路了?”
谢云渡呆了呆,默默与老白交换了个眼神。
老白传音道:“大事不妙,我猜你该被丢隔壁了。”剑七笼的隔壁,那自然就是剑八笼了。
谢云渡缓缓点了一下头。
徐朝客站起来,看了老白一眼,微笑道:“我压制修为与你齐平。你若能赢了我,我就不把你‘丢隔壁’。”
谢云渡眼睛转了转。
“不是正生我气吗?”徐朝客笑笑,道:“真不想爬起来打一架?”
谢云渡眨眼道:“二师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事儿。”
“废话真多。”徐朝客笑骂了一句。
“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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