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被保护在中间的小女孩正姿跪坐,小脸上一派肃然。
看到小枫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犬夜叉顿时明白这老的老、小的小、唯一正值壮年的还是头牛而且还被克制的几名同伴,何以在自己都觉得难缠的暴风雪中坚持到现在。
顺着小孩式神们的目光看去——
风雪的对面,一座巨大的冰块静静伫立。在泛着莹莹蓝色、晶莹剔透的冰封之中,是闭着双眼,仿佛漂浮在空中又仿佛沉浸入水底的巫女,和握在她垂下的手上的桧木弓一起,被冻结在某个瞬间。
透明的冰块之中,光影和冻结出的纹理隐隐组成了一个女人的影像。只是模模糊糊、乍看起来有点像、但细看又觉得也许不是那么回事的“天然”拟像;虽然细看之后会觉得“只是冰而已”——如果以乍看上去的印象而言:“女人”满怀怜爱地将阿丽拥在自己怀里,“笑容”之中满满幸福,而少女看似静静沉睡着、将自己的头靠在“她”肩上。
——一如在半妖少年刚刚踏进鸟居、闯入风雪之中的那时候,所看到的一幕。
而拥着阿丽、温柔地将脸颊贴向她头发的阿银,那素白色的身影已然不见。静静跌落在丽与犬夜叉之间地面上的,只有已经散开成一片的薄被——撒着嫩黄小花、天蓝底色的,孤零零的襁褓。
“犬夜叉少爷,来的正好!”丁点大的家臣爷爷,原本有些尖利的声音沉声大喝。
犬夜叉却顾不上他要招呼自己什么,冥冥之中一种明悟和预感,令他朝着冰封中的火野丽大喊:
“喂,阿丽!!
“——假的!!她不是你妈妈!!”
半妖少年死死攥着拳头,头顶一对覆盖着白色毛发的犬耳高高竖起,扑面而来的呼啸寒风之中,少年长长的白发在风中猎猎扬起: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虽然是个一心一意、把自己全部爱意都寄托在我身上、简直把我当成了整个世界的女人,但是——她唯独不会做的事情——
“就是把我绑在她身边!!!”
少年半妖,竭力抵御着风雪,瞠目大喝:
“你的妈妈一定也如此!!
“没有妈妈,是在真心爱着自己孩子的同时、却又想把孩子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的!!——你的妈妈,一定是真心爱你!!”
不要上当啊!!不要被骗了!!
那——不是你妈妈!!快醒过来啊!!
少年内心的呐喊,只会比发出声音的呐喊更加响亮。
“喂,快接住!”
“犬夜叉少爷!这个!”
蓦然回首,背后,小枫稚嫩的脸上眉毛紧皱,紧紧抿着嘴,双手合十闭目冥想,竭力协助独自支撑起结界的蝴蝶。风雪的阻隔下,明明只不过艰难地走出几步,他与蝴蝶、小枫之间的距离却已经变得很远了。背后,冒着风雪竭力突进到自己身后的,正是浑身是雪的飞鸟、还有抓住她肩头竭力稳住身形、目现精光的冥加爷爷。
女童死死咬着牙,手上有些吃力地倒拖着的,是一件和她的身高比起来显得过分长大的长条状物体——
包裹在绸缎之中的太刀!
“喂,你这家伙!快!”
发出呼喊引起犬夜叉注意的同时,她咬牙将太刀抛了过来。
“……!”
太刀入手的一刻,仿佛有一个英武的、秀丽苗条的身影,与自己一同扬手抛去缎子的刀房、一旋身将太刀挥出刀鞘。“她”双眉高挑、黑发如瀑、英气勃勃。
不知是幻觉或是错觉,不是成为了络新妇前身那个真实的小姐而是那个被幻想出来的、把巫女当成了友人的武家大小姐,柳眉倒竖、目光炯炯持刀迎向敌人和寒风暴雪的秀丽身影一瞬就消失了。
只有握在犬夜叉手里的宝刀,刃口上掠过一抹雪亮的光。
“………你也想捍卫朋友吧,佐久间弥生”
手持宝刀,白发飞扬的半妖少年轻声说。
向着巨大的冰块,他双手紧握刀柄,深深吸气。
********
“阿丽,阿丽,我的宝贝”
温柔地拥着火野丽,气质高雅的知性女子,面色一派美满和宁静。她带着波浪卷的漆黑长发垂下来,和与她相互依偎着的火野丽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虽然妈妈只有你,你也只有妈妈,可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是如此地幸福”
火野丽半垂着眼帘望着眼中满满怜爱的知性女子,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两个人头挨着头,静静地靠在母亲肩上。
“好幸福、好幸福,只要妈妈和你,两个人还在一起
“我们两人、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哦!只有你和我、不需要其他人,妈妈和阿丽永远不要分开哦——”
……她其实,是真的能够理解犬夜叉的想法。
如果会给孩子带来不幸,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不要结婚,不要恋爱。
就不会有孩子不幸。
所以我不会结婚——哪怕是现在,她还是这样想的。
自己,不会结婚,也不需要朋友。
……只不过,这不代表就要否定他人的人生。
母亲温暖的怀抱,这么亲切,这么怀念。虽然怀念,但这只是过去了。不,虽然对父亲有诸多不满,但他其实对自己并非这段虚假记忆中的不闻不问。尽管忙碌,如果能抽出时间还是会回到家里。哪怕只是片刻,只能暂时驻足,站在大门那里静静看着幼年的自己在母亲身边嬉戏。还有,那位曾经像大哥哥一样,经常来家里陪伴自己、带着自己一起玩耍的——
——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这一幕,只是幻象。
明明原本没有箭矢,巫女的手中,桧木的长弓的弓弦上,却发出了红光。
红光,照亮了那张似相识似陌生的满怀怜爱的脸庞
阿丽——
我的宝贝
心爱的宝贝,我想用一生来保护的宝贝
希望你幸福哦………
……妈妈?
“——————咔嚓”
少年手中的太刀,以居合的姿势一往无前地劈下
少女手中的长弓,随着耀眼的火光凝聚成的一支箭矢离弦而出发出轻颤
冰壁,不知道是先从内侧、还是外侧,片片支离破碎了。
飞散四溅的冰晶,
仿佛坚不可摧的隔阂,在这一刻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