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昂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朱鲔心头所有的怒火。
贼人攻势凶猛,逢安那边已经落入颓势,他这边也只是勉强压住了贼人的攻势。
张昂逃了,无人驰援,逢安必败,他留在此处根本挽回不了局面,只会为逢安陪葬。
张昂放弃了城门楼子,就等于放弃了这次战事。
贼人又不蠢,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攻占城门楼子,分割战场的机会。
朱鲔恨不得一刀宰了张昂,但却没办法付诸于行动。
因为张昂是他的上司。
他只能阴沉着脸,默认了张昂逃跑的提议。
张昂见朱鲔不说话,讥讽的道:“明明很惜命,装什么清高?”
张昂不屑的撇撇嘴,也不管朱鲔的反应,冲着城头上的绿林军将士们招呼了一声。
“退!往潼关退!”
喊完这话,张昂头也不回的率领着自己的亲兵快速往城墙下跑去。
朱鲔牙齿咬的咯嘣响。
却拿张昂无可奈何,只能低吼了一声,“退!”
然后率领着自己的亲兵,追了上去。
跑到下城墙的石阶口的时候,朱鲔脚下一顿,往逢安赶去协防的城墙方向看了一眼,犹豫再三,吩咐身边一个亲兵道:“你去!跟逢安说!就说我们绿林对不起他!”
说完这话,朱鲔一脸屈辱的往城头下奔去。
亲兵是朱鲔的族人,也是朱鲔麾下的死士。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为朱鲔牺牲的准备。
所以朱鲔让他冒死去传信,他没有半点犹豫。
他快速的奔向了逢安所在的地方。
赶到地方的时候,马援已经将逢安给打残了,隔着老远,也能看到逢安臂骨刺穿皮肉,露在外面的景象。
鲜血早已将逢安染红,但逢安依然在战斗。
逢安身边的亲兵们,早就被相魁等人拼杀的只剩下了三五人。
朱鲔亲兵的双眼瞬间就红了。
他也是懂道理的人,他深知逢安能落到这步田地,他们绿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昂没逃的话,逢安即便是被砸成了肉饼,那也是值得的。
张昂逃了,逢安如此血战,就显得像是一个笑话。
朱鲔亲兵隔着老远,带着哭腔冲逢安喊道:“逢将军,我家将军说了,我绿林军对不住你!”
喊完这话,朱鲔亲兵没敢再看逢安的惨状,以及逢安听到他这句话以后的反应。
他带着哭腔,抹着泪,狼狈的逃离了战场。
马援挥舞着铜锤,正准备给逢安最后一击,但听到了朱鲔亲兵喊话以后,铜锤悬在了逢安的头顶。
逢安双眼已经被鲜血填满了,早就看不清楚东西了。
双耳也有些听不见远处的声响。
他的脑袋刚才被马援铜锤的余波震了一下,一直在嗡嗡作响。
逢安已经脱力,他已经做好了被马援一锤结束性命。
可等了许久,只感受到了马援的锤风,只看到了锤影在眼前晃动,却不见铜锤落下。
逢安快速的用手里的残剑在胸前横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努力竖起耳朵,眯着眼睛,在辨别马援的位置。
马援持锤而立,神色复杂的看着逢安在哪儿挣扎。
“逢将军!你们败了!”
马援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惋惜。
马援距离逢安很近,所以逢安能听到一些马援的声音。
他通过声音辨别了马援的位置以后,立马面向马援,举起了残剑。
逢安呵呵一笑,道:“马将军说笑了。逢某虽然不是马将军的对手,可马将军想拿下函谷关,可没那么容易。
马将军纵然打败了逢某,也拿不下张将军和朱将军。”
马援叹了一口气,道:“张昂他们似乎退了……”
逢安一愣,哈哈大笑道:“马将军,逢某敬你是一位英雄,你不该如此哄骗逢某。”
马援怜惜的道:“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你身边亲兵的一样吗?”
逢安又是一愣,快速的看向了两侧。
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更多是凭感觉和声音。
“逢福逢祥何在?”
逢安侧着脑袋感受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自己亲兵站在身边,急忙呼喊。
“郎君……适才有朱将军的亲卒过来喊话,说绿林军对不起您。马将军本来能一锤结束了您的性命,听到朱将军亲卒喊话以后,生生收住了手。”
“……”
逢安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张昂跑了,朱鲔也跑了?
他们放自己一个人在此撕杀,在此征战?
“逢将军……”
马援见逢安受了打击,站在原地久久也没有动作,忍不住开口呼喊了一声。
逢安缓缓回神,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白拼命了?”
马援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岂止是白拼命了。
还被无情的背叛了。
逢安一点一点扯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更灿烂,“我没有愧对樊王的信任!”
说完这话,不等马援开口。
逢安提着残剑指向了马援所在的方向,笑着道:“你刚才不杀我,是在怜悯我?”
马援没有开口。
他刚才及时收手,没有杀了逢安,确实是怜悯逢安。
他不屑于说假话,但也不想去刺激逢安这个可怜人,所以他一言不发。
逢安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马援喊道:“我逢安无需怜悯!”
话音落地,逢安持剑跌跌撞撞的冲向了马援。
逢安身边的亲兵们,也含着泪,拿着兵刃,冲向了马援。
马援哀叹一声,“何必呢……”
他有心生擒了逢安,献到鱼禾面前,说不定能为逢安讨一条活路。
可逢安并没有领情,反而发起了冲锋,一心求死。
待到逢安一众冲到近前,马援挥起铜锤,一锤结束了逢安的性命。
逢安的亲兵们也纷纷倒在了相魁等人兵刃下。
“去几个人,将逢安等人的尸骸献到陛下面前。剩下的人随我扫平函谷关!”
马援很同情逢安的遭遇,但并没有在逢安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留下了十数人收殓逢安等人的尸骸以后,就再次率领着将士们冲向了近处的撕杀场。
张昂和朱鲔率众逃了,逢安被阵斩于城墙上,函谷关基本上可以说是破了。
马援率众清剿了城头上的残敌,追至城内的时候,张昂、朱鲔早就跑没影了。
留给了他一座空城,以及一些粮食和军备。
粮食和军备的数量不小。
张昂和朱鲔在逃离函谷关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追击,特地扔下了所有辎重,只带上了马匹和一点点口粮,就迅速离开了。
所以他们的辎重全给周军留下了。
马援在搜索了整个关城,确认了没有大股敌人以后,迅速将兵马分成了两股。
一股去清理战场。
一股分成上百部,在关城内搜索藏匿的敌人。
虽说他已经巡视过一圈了,但还是要搜索一下。
关城内有密室、密道、酒窖等地下隐秘建筑的话,也许会有人躲在里面。
鱼禾随后会入关,所以马援必须将关城内所有人全部揪出来,确保不会有人刺杀鱼禾。
傍晚的时候。
关城内外收拾妥当了。
鱼禾跨马入了函谷关,冯异、巴山等人率领着兵马紧随其后。
关城门口。
马援在向鱼禾见礼以后,细细的禀报了一下此次战事的过程。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借着传信兵禀报过一次了,但见了鱼禾,还得禀报。
鱼禾默默的听完了马援的讲述以后,感慨道:“逢安遇人不淑啊。”
逢安是一个真汉子。
他将忠诚献给了樊崇,将信义献给了张昂和朱鲔。
可樊崇愧对他的忠诚,张昂和朱鲔也愧对他的信义。
樊崇明明没有足够的政治斗争的经验,也没有那个脑子,非要跟王匡与虎谋皮。
结果自己没占到多少便宜,反而害死了逢安。
逢安几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张昂和朱鲔,可张昂和朱鲔果断将他的后背暴露在了敌人眼前。
“在得知张昂和朱鲔临阵脱逃以后,他的心死了……”
马援沉声说着。
鱼禾点了点头,“哀大莫过于心死,不然他也不会一心求死。差人将其尸骸缝好,厚葬了。”
鱼禾能为逢安做的,愿意为逢安做的,只有厚葬。
即便是逢安被马援生擒,鱼禾依然会让人厚葬了他。
逢安是个真汉子不假,是个人才也不假。
但他和张昂三人杀了鱼禾的使臣,鱼禾需要拿他的脑袋给群臣一个交代,给天下其他势力一个震慑。
鱼禾将厚葬逢安的事情交代下去以后,就率众入了函谷关。
函谷关告破。
挡在鱼禾面前的就剩下了三寨一关。
三寨是函谷关和潼关中间的三个军寨。
一关便是潼关。
攻破了三寨一关,就到长安城了。
鱼禾在函谷关内歇息了两日,安顿好了受伤的将士以后,再次踏上了征程。
值得一提的是,相魁等一众陪着马援征战的右虎贲卫将士被留在了函谷关。
相魁等一众右虎贲卫的将士,陪着马援冲杀期间,严格的执行了鱼禾的命令,保护了马援的安全。
所以马援在战场上撕杀了一圈,只是蹭破了点皮。
但相魁等一众右虎贲卫将士受伤很重,需要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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