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募款环节很快结束,接下来便是今晚的放松时刻舞会。 原本跟着叔叔忙于社交的周佳茵,这会儿也空闲下来,提着及踝的晚礼裙,找到乔文几人当然,她的目标是陈迦南。 她拉着裙子,做了个屈膝的礼节,笑盈盈朝陈迦南伸出手:“陈先生,可否赏脸跳支舞?” 原本正在与乔文周仁俊聊天的陈迦南,被她这大礼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然而奔放热情的周佳茵,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在他话音落下时,已经上前拉住他摆动的手腕,将人直接带进了舞池:“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的。” 陈迦南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到底知道这种场合,要是强行将人推开,会让女孩子很没面子。 他虽然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女人,但从小就知道尊重和爱护女性。 为了不让周佳茵难堪,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走进了舞池。 周仁俊见此情形,怕自己和乔文也被这样奔放的摩登女郎给缠上,赶紧道:“阿文,你要是不想跳舞,跟我去躲一躲吧。我已经看到好几个美女在盯着你看了。” 乔文同情地望着舞池里手足无措的陈迦南,虽然有点想把他解救出来,但又不好让人家女孩子难堪,犹豫片刻后,很没义气地跟着周仁俊躲去了阳台,留下陈迦南一个人在舞池里可怜巴巴独自挣扎。 而此刻的陈迦南,确实担当得起“可怜”二字,因为他确实不会跳舞,又对近距离接触女孩子有种天然的不适,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只能尽可能地与周佳茵隔开。 “你靠近点,跟着我的步子。”周佳茵将他拉了拉他。 因为这骤然间的靠近,陈迦南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仰,脚下步子一乱,踩到了对方的鞋面。 周佳茵吃痛地轻呼一声。 陈迦南忙不迭稳住脚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会,要不然还是算了。” 周佳茵对这一脚倒是不以为意,眉眼弯弯笑道:“没事,哪个刚学跳舞没踩过舞伴的?你跟着就行。” 陈迦南心中默叹,只能默默敷衍地继续跟着她的步伐。舞步转动间,四顾了下舞池外,发觉乔文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 这个发现,顿时更让他无心应付面前这摩登女郎,倒不是因为怕乔文出事,而是在陌生的地方,看不到乔文这件事,让他莫名有些无所适从。 若不是乔文先前一再叮嘱他,在这种场合要懂得绅士,他立马松开人溜之大吉。 因为心不在焉,他又连连踩了几次周佳茵。虽然对方满不在乎,但显然迎来了旁边不少好奇的目光。说是好奇也不尽然,更多的是对于周大小姐这个舞伴的质疑和鄙薄。 陈迦南实在是不想再继续,正要开口说话,肩膀忽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这一撞着实不轻,分明是故意为之,导致原本准备收脚停下的他,猛得一个趔趄,不偏不倚恰好绊了周佳茵迈出的脚。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及时控制住重心,又将倒了一半的女人拉住,两个人只怕已经狼狈地摔倒在舞池中。 然而虽然是稳住了身体,这手忙脚乱的动作也着实不大好看,以至于旁边几个跳舞的年轻男女,都意味不明的看过来,好几个脸上明显带着讥笑嘲讽。 陈迦南转头看了眼撞了自己的人,是个陌生面孔的年轻男人,怀中抱着一个打扮艳丽的女郎,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和千金。在他看过去时,男人还挑衅般勾勾唇,然后顺着舞步挪过来,道:“不好意思爱丽丝,刚刚撞到了你舞伴。” 周佳茵也看出这人是故意的,皱眉不悦道:“汤公子,你有毛病吗?” 这位汤公子腆着脸笑道:“爱丽丝,我真不是故意的。”说着松开手中舞伴,弯腰伸向她,“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让我代替这位不会跳舞的先生,与你共舞一支?” 周佳茵嗤了声,懒得理她,带着陈迦南离开了舞池。 到了舞池外,她才发觉自己的礼服裙摆撕裂了一道口子,只能抱歉道:“阿南,不好意思,我裙子破了,去换一下,你先自便,我回头再来找你。”转身前又补充道,“刚刚那就是纨绔子弟,不用理他们。” 她其实有点后悔硬拉着陈迦南跳舞,她看过报纸上写陈迦南出身。一个刚刚从贫民窟走出来的年轻人,哪会这些少爷小姐热衷的玩意儿,害得他被其他人嘲笑。 出了舞池的陈迦南简直是大松一口气,听到她还要来找自己,忙不迭摆手道:“不用管我,我去找我弟。” “对哦,乔先生怎么不在了?那你先去找他吧?回来我再来找你们。” 两人道别,陈迦南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躁,走到旁边举着托盘的侍应生旁,拿了一杯香槟润了润喉咙,又转头瞥了眼舞池,看着衣香鬓影的男女抱在一起转来转去,他有些嫌弃地撇撇嘴。 真不懂这交谊舞有什么趣味?还不如打两套王八拳来得痛快。 然而他知道这既不是打拳也不是打人的地方,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这所谓的上流阶层十分格格不入,以至于乔文不在,他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得马上找到乔文才行。 只是他举目四望,始终没看到乔文和周仁俊的身影。但想着小乔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独自离开,应该是躲去了哪里。 想了想,目光最后落在了宴厅侧面的阳台。 他正要走过去,忽然觉察到有视线在看着自己,一转头,便见到不远处王彼得和两个年轻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便是刚刚在舞池撞了自己的汤少爷。 三人离他不足两米远,因而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得清不代表听得懂,因为他们用的是英文。 陈迦南想起昨晚乔文说过的话,见这几人边说边不怀好意地看他,时不时露出鄙薄的笑。几乎可以肯定这三人在骂他。 难怪刚刚那人要故意撞他,敢情是跟王彼得一伙的。 压抑了快一晚上,到了这时,陈迦南再也忍不住,他冷着脸走过去,问道:“王彼得,你想说什么当我面说,别跟个八婆似的。” 王彼得抱着双臂,讥诮一笑道:“我说什么你听得懂吗?别以为穿上西服,穷酸小子就变阔少了?还想打爱丽丝的主意,癞蛤蟆吃天鹅肉有没有?”说着,昂昂头,露出一副倨傲的表情,“之前的事,算是你运气好,以后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运气。贫民窟的穷酸烂仔,赶紧多喝几杯没喝过的香槟,带上你那同样穷酸的阿弟,早点离开,免得丢人现眼。” 因为酒吧事件,王彼得被舅舅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两个月老老实实深居简出,好不容易等舆论消停,这才敢再出来。因而对陈迦南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今晚见到他出现在酒会,还被自己爱慕的周大小姐邀请跳舞,顿时新仇旧恨加上一肚子酸水,势必要给陈迦南一点颜色看看。刚刚在舞池就是故意让他丢丑。 他打听过陈迦南,就是个贫民窟出来的烂仔,此刻这番话便是激怒他动手。在酒吧里帮助侍应生打鬼佬,那是中华英雄。但在名流云集的慈善酒会动手打人,可就正儿八经闹事的流氓。 说着,他还伸手指在满脸怒气的陈迦南脸上,一字一句道:“怎么?想打我吗?有本事动手啊?” 简直是一副不激怒对方,誓不罢休的模样。 陈迦南拧眉面对着这张王八脸,心道明明穿得人摸狗样,怎么就不说人话干人事? 骂自己也就骂了,竟然还骂乔文,小乔怎么就穷酸了,早几十年,乔家那可是正儿八百的大富人家,何况他现在靠自己本事赚钱,比仗着家里的纨绔阔少可不知高贵多少倍? 王八蛋给他舔脚趾头都不够格! 他心中怒意横生,恨不得一拳将这王八蛋脸当场打开花,就在他握紧的拳头蠢蠢欲动时,一道温和声音传来:“南哥!” 这轻飘飘的一声,像是一道涓涓细流,立马将陈迦南的火气抚平大半,他从几欲失控的愤怒中回神,看到插着口袋,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乔文:“小乔!” 乔文并未目睹发生了何时,但眼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你去哪里了?”陈迦南松开拳头,问道。 乔文走到他身旁:“我去和周少在阳台吹吹风。”又转头看向王彼得,笑道,“王少,好久不见。” 他生得人畜无害,笑得又一脸和气,但是王彼得刚刚面对陈迦南的嚣张气焰,忽然就在这温和无害的笑容中褪去了下去不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而是一股本能的忌惮油然而生。 王彼得虽然不干人事,但并不傻,他很清楚,当初陈迦南的事,背后操控的人,便是面前这还个可以称之为少年的漂亮年轻人。 九叔也提醒过他,没事不要惹这两人,但其实说的就是不要惹乔文。 对方笑得一脸温和,反倒是叫他摸不到底,他自然也只能勉强一笑:“乔先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们。” 乔文笑眯眯道:“那恐怕以后在这种地方遇到我们的机会还多着呢。”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毕竟王少少时也是穿着破鞋烂裤长大的,如今不也摇身一变成为少爷,我们穷酸小子也有成富豪的机会不是么?” 这话精准无误地戳中了王彼得的痛处,因为王家从前也是破落户,不过是靠着平步青云的洪探长,一家子鸡犬升天。只是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如今这些同龄的阔少伙伴,很少知道底细。他也最痛恨别人揭他老底,此刻被乔文这夹枪带棍的挤兑,当即脸色大变,沉下脸道:“行,那我走着瞧!” “彼得,干吗呢?”他正要转身离开,一道温厚的声音插进来。 “九叔!”几个阔少异口同声。 周潮正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拍拍王彼得的肩膀,又拍拍陈迦南,道:“还在为之前那事斗气呢!年轻人就是气盛。以后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就当是不打不相识,来,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握手言和,那事就当一笔勾销了。” 王彼得显然不是太愿意:“九叔” 周潮正握着他肩膀的手稍稍用力,笑着拉成语调“嗯”了一声。 显然这位周大老板,在王彼得这里十分有分量,虽然一百个不情愿,还是主动朝陈迦南和乔文伸出手:“行,看早九叔面子上,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陈迦南哂笑一声,并不打算给这两人面子。倒是乔文笑靥盈盈地伸出手:“既然周老板都这样说了,我们也只能从善如流了。” 周潮正拍拍他和陈迦南的肩膀,笑道:“你们两人比彼得还小几岁,跟着他们叫我九叔就行。” 乔文笑着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倒是喜欢当叔,不过还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唤了一声“九叔”。 从酒会出来,两人坐上出租车,乔文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手中赛马券,有钱人玩马是潮流。 这是离开时,周潮正给他和陈迦南的,说这周他的马有比赛,邀请两人去赛马场观看。 虽然对于地皮的事只字未提,但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儿。以这人做事七弯八拐的风格,显然是个城府很深的老狐狸。 他将赛马券放进口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南哥,你刚刚在酒会是不是准备对王少动手?” 陈迦南转头瞥了他一眼,默默鼻子,有点心虚地点头。旋即又拔高声音噼里啪啦道:“这王八蛋让人跳舞时撞我,害我丢人不说,还差点和周小姐一起摔倒。后来又用英文骂我,被我揭穿,直接说我穷酸,癞蛤蟆想吃周小姐天鹅肉,连你也一块骂了。” 语气虽然很高,但很有那么一点虚张声势,倒是像受了委屈跟乔文告状一般。 乔文笑着对上他义愤填膺的一张脸,故意逗他:“所以你想吃周小姐天鹅肉吗?” “当然不想,我又不喜欢女人。”说完立马意识到失言,又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人。” 乔文轻笑了声,道:“他骂我们穷酸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看今晚酒会里,那些富人们,随便拍件艺术品就几十万上百万,跟我们买碗牛杂鱼蛋一样简单。所以我们相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穷酸。不过莫欺少年穷,我们才多大,用不了三五年,肯定再不会有人说我们穷酸。” 陈迦南用力点头:“嗯,小乔你这样有本事,肯定会的。别说,刚刚那王八蛋看到你过来,气焰都消了不少。” 乔文道:“他骂你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对他动手。在酒吧打抱不平动手是英雄。在这种地方动手,那就是流氓莽夫。” 陈迦南郁卒道:“我知道,但看到他那副嘴脸当真是忍不住,幸好你来得及时。” 他脸上那愤愤然的神色,显然还在为酒会受的气耿耿于怀。 乔文自己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却不愿看到陈迦南白受这些王八蛋阔少的欺辱。想到他刚刚不在时,陈迦南被人在舞池里嘲弄,又被王彼得他们用英文骂了不知什么,便觉得心头不爽,恨不得帮他去将人揍一顿。 他想了想问:“那你现在还想动手吗?” 陈迦南:“当然想,恨不得打烂他的脸。” 乔文努努嘴,示意他看前方:“行,那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前方不远处的车辆,坐着的正是王彼得和那位汤少爷,两人这会儿在路边下了车,应该是要去拐弯处的红灯区消遣。 这会儿夜色已深,马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划过,人行道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几乎没有行人。 乔文走到那流浪者面前,掏出五块钱递给他,从他手中换来两个麻布袋,交给陈迦南:“当心点,别暴露身份,下手也别太重,差不多就得了,我在对面那条马路等你。” 陈迦南明白他的意思,喜滋滋接过袋子:“放心吧,我很快的,最多五分钟搞定。” 乔文穿过马路,隐没在黑暗处,遥遥看向前方空无一人的转角处。只见陈迦南鬼魅一般窜上前,两只麻袋分别套在那两个阔少头上,一手一个摁在地上,一顿狂揍猛踢,只听得两人孤苦狼嚎,却毫无反击之力。 等到把人打蒙了,这家伙又脱了两人裤子,拎在手中一溜烟窜回黑暗处。 待两个倒霉阔少手忙脚乱掀开头上麻袋,除了深夜空荡荡街道,哪里还看得到半点行凶者的影子。 而下半身被洗劫一空的两人,也没办法去四处寻人,只能趁着没人围观,赶紧拦车离开,今晚温柔乡的消遣自然也泡了汤。 躲在暗处的乔文和陈迦南,憋着笑,见人离开之后,才重新冒回人行道。 一口恶气出出来,陈迦南这会儿心情大好,张牙舞爪地简直恨不得吹声口哨:“那王八蛋刚在酒会激我,让我揍他,我这算不算满足他心愿?” 乔文配合地点头笑道:“算!” 陈迦南想了想,又道:“小乔,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随便动手的,动手就是着人道,要动手也是这种方法,不让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