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镃~”
两个配着枪的警察给那个被黑影卫兵小队带回来的病患家属拷了上银白花边的手铐,然后在另外一位没配枪的同事的帮助下塞进了警车,男人嘴上的毛巾他们并没有给他取下来,让他一个人在那边使劲儿“唔唔唔”。
做完这一切后,三位警察向站在旁边的沈梦易敬了个礼,其中较为年长的警察说道:“沈队长,既然如此,那么这位犯人我们就带走了。”
“好的,让我再和说几句话。”
一位警察打开了车门,沈梦易几步走到车门边上,俯视被强行塞进去的男人,声音冰冷到了极点:”你背后应该是有人的,不然上次判刑你也不会就被判垫付医疗费。“
男人愤怒地”唔唔“了几声,被铐住的双手疯狂地捶打着警车座椅,没有被束缚的双脚也试图抬起来攻击少女。
不过,女孩控制距离的能力很不错,无论男人怎么动作,他距离打到沈梦易始终差了一点,估摸着是一截手指的长度。
“不用愤怒。”沈梦易淡淡地说道,“我后头也是有人的,不仅你逃不了,你背后的人也逃不了,他们很快就回来陪你。”
“放心,我不会跟你将讲法律,讲规矩。我学的化学生物地理,不懂法,你这罪按宪法该怎么判,我不知道。”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落到你头上的一定是最折磨人的。”
闻言,男人更加愤怒,动作更加疯狂了。
那位较为年长的警察再次开口道:“在大开绿灯的情况下,按照规定的流程,该犯人大概三天后就会被送上法院,到时候您可以再来看他。”
沈梦易向警察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在警车里面的男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三天后再来看你,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了。”
说完,任凭男人再如何闹腾,女孩都不曾再回头看这跳梁小丑一眼。
警察们再次向少女敬了个礼,然后便坐进警车,带男人走了。
而今时节,初入九月,算得上是半只脚踏入清凉爽快的秋季了,不过这烈日依旧高高挂在天空,温度虽降但刺得人皮肤生疼,这若是在常年里绝对能让那些要军训的娃娃们叫苦连连。
只是如今呐~不如往日太平咯~
沈梦易走在这路上,走在这炎炎烈日之下,脚步有些沉重。
就在刚刚,她送走了一个曾经持刀行凶的犯人,就在不久前,她亲手杀死了一个为妻子为女儿报仇的丈夫与父亲。
她挺难过的,那位有着丈夫和父亲身份的男人,到死只是想着为妻子和女儿报仇,到死都没有伤害过其它无关的人,一个也没有。
在此之前,沈梦易有些天真,她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虽然可能有点问题,但正义终归是正义,邪恶终归是邪恶,光明的一定是好的,黑暗的一定是不好的……直到女孩遇到了陈国忠。
看着他的眼睛,少女读懂了陈国忠的悲伤。
【别人都以为你死于一场绝望,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被不断闪现的希望,及紧随其后到来的巨大失望,之间的反复交替给消耗而死的。我在最后读懂了,但那早就太迟了】
【被逼出来的邪恶,真的应该被算作是黑暗吗?还是说被逼出来的黑暗,应该被算作是邪恶……】
有些茫然,再回想她曾经遇到的种种事情,沈梦易似乎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很大很大,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也许确实是的。
如果沈影或者沈崇在这里,他们也许能看懂女孩的迷茫,也许会告诉女孩这个世界其实是灰色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泾渭分明的,黑与白则分别是光明与黑暗的极端表现,是非大义所在,而不黑不白,不好不坏的事物统称为灰色地带。
那些所谓的黑与白,有时候黑的能转成白的,白的也能转成黑的,有的黑的未必就比所谓的白的阴险,有的白的可能比某些黑的还要罪孽深重。
纯善或者纯恶的人是不存在的,就像一张平滑的纸一样,人都是拥有很多面的,就像是一张对折后的纸,才能稳稳地站立起来。所谓的善与恶都是各人的主观看法,有些事、有些行为在某些人眼里是善,在与前者相对的人眼里则是恶,在旁观者眼里就是那所谓的灰色。
只可惜,他们俩个没有一个在这里,沈梦易只能怀揣着迷茫,沐浴着耀金的阳光,踩着脚下漆黑的影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万丈晴空之下。
就这样走了许久之后,一人一伞的阴影突然蔓延了过来,与女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沈梦易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影温和阳光的笑容。
“影叔?”
“嘿,梦易,外出执行任务回来了,感觉如何啊?”说着,沈影就把手里的伞往女孩身上遮,替她挡着灼热的阳光,“怎么也不撑个伞,大热天的,不涂防晒霜、不喷防晒喷雾,走在大马路可伤皮肤了。”
“我们家小公主这么白皙的皮肤要是晒黑了就真太可惜了。”
沈梦易抬头看了一眼替她挡住阳光的黑伞,挠了挠头发,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就这么偶尔走一回,应该不会有太大事儿的吧。”
“哎~这怎么能打马虎眼呢!俗话说得好,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还是得平时多注意着点的。”沈影眯眼笑了两声,然后便正了正神色,不再开玩笑,以他察颜悦色的能力自然是看出自家侄女现在心情不是特别好。
“怎么了,是外勤任务出了什么岔子吗?一回来就是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黑伞之下,听到沈影的话,少女格外地沉默,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这次任务,我杀了一个怪物,也好像杀了一个好人。“
闻言,沈影一挑眉毛,似乎联想到什么,也明白了什么:”说来听听?“
然后,沈梦易便将这一次外勤任务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都跟沈影说了,说的很详细,并无细节上的疏漏。
女孩所思所想也一并告诉了沈影,并且在最后,她还补上了一句话,哦不,两句带有央求意味的心里话。
“影叔,我知道你们有办法,这种事情你们能不能管得严一点,不要再让这种惨剧发生了?”
“还有,能不能告诉我那些盖亚记忆体的源头,我听吴东衫、沈伽他们说,盖亚记忆体是一直有人在贩卖的。”
一直与沈梦易并排走、为她撑伞的青年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灼热刺眼的阳光也再次洒到女孩身上。
“贩卖盖亚记忆体的,是俄罗斯那边的一个财团,他们向全世界全人类贩卖盖亚记忆体,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街头百姓,势力根深蒂固,在俄罗斯和欧洲均有较大影响力。俄罗斯的假面骑士联盟一直在追查他们,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在华夏,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棋组的态度一直很模糊,没有恶意抵制过,也没有接纳过,一直保持着一种让他们放任自流的态度,只要行事不超过某种界限,我们就不去管他们,只负责清理那些购买了盖亚记忆体以后杀人的人。”
“为什么?这种害人的东西棋组和国家为什么不禁止?”炎炎烈日之下,满腔愤懑、不解的沈梦易挥舞着右手,带着她的善良,第一次向沈影发出质问,大声质问。
她有想过很多种可能。
例如,盖亚记忆体就像那历史教科书中提到的毒品,昔日前人流血流泪却禁之不绝的毒品。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普通人能买到盖亚记忆体是因为棋组整体的不作为、放任自流。
”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在他们的苦难与悲伤得不到伸张的时候,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报复那些凶手的希望。“沈影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并没有因为沈梦易的态度而生气。
你可能没有看到过,陈国忠跪在所谓的公平的法庭的呆滞,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个普通的人民站在被告和律师面前,破口大骂的癫狂。
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个父亲瘫在女儿尸体前痛哭的歇斯底里,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个丈夫跪在妻子墓碑前猛烈磕头,灰白色的石砖上肆意流淌的鲜红血液。
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个负债者每天做着苦累的体力活、拿着微薄的薪水、还着数目庞大的债款的麻木,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个失去生活目标的人在看到盖亚记忆体时,浑浊的眼眸中迸射出来的、那名为希望的火光。
”有些事,我们终究还是有局限性的,这个国家很大,我们很难管到方方面面的东西,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事前的预防和事后的补救。事前的预防防不住所有,总有些渣滓会做一些不为人子的事情,而事后的补救又往往太迟,大多时候我们只能看着那些遭遇不公平悲惨待遇的人在那里哭天喊地,甚至有些时候我们都收不到需要事后补救的消息。”
”补救完后他们跪下称我们为青天大老爷,但有些人他们永远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死了……一口一个青天大老爷地喊,虽是如涌泉般的感激,但当时的我只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羞愧,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影又把伞移到沈梦易头上,微笑着替她遮挡住紫外线,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无波,仿佛他所诉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也有一次任务,杀了一个怪物,又好像杀了一个好人……”
“当年提出这个政策的人是我,沈叔没有反对,沈崇坚决反对,为此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不过,最终这个政策还是通过帅部在棋组实施了下去,沈崇没有反对,他被我一拳一拳地打翻了,打翻到昏迷。”
“为了这个政策能正确无误地实施,我去了俄罗斯,大开杀戒,花了一年的时间逼得财团的主事人和我见了个面,此间杀人之多就连假面骑士联盟和世界假面骑士联合会都派人来警告我了。“沈影又笑了笑,和以往一样,他笑得很阳光,”和那个主事人见了个面,谈了三两句没谈拢,然后我就拿着破晓跟他讲道理,奔袭千里……你应该听说过我当年年轻气盛,奔袭千里弄死了个梦魇级,就是他。“
”我好端端地跟他谈生意,他不听,仗着自己厉害,非逼我跟他讲道理,这不,死在白令海峡那块地。“
沈梦易嘴角一抽,您这道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听得起的,说好的传说之上人神有别呢,这边一个梦魇阶级的存在被一个传说级假面骑士活生生追杀而死,也真是够憋屈的。
她有点想笑,但又想到沈影正在诉说的内容,不禁悲从心底来,笑不出来了。
”然后呢?“女孩轻声问道。
”谈妥了,我为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争取了一条搏命的路,也许我这么做不对,但我不后悔……至少我不用再在陵园看见那些走投无路者死不瞑目的样子……至少比起普通的刑事民事案件,怪物袭击的事件没有一个人敢有胆子瞒上不报。“
”是非成败自有后人评述,对错与否我也不愿再去追寻,至少我能够凭借这些怪物袭击的事件,将那些欺压百姓鱼肉乡间的渣滓清理得更加彻底。“
天色暗下来了,沈影拿开伞看了看天空,原来是几朵突如其来的乌云遮住了这九月的烈阳。
乌云遮天蔽日,很快就遮挡住了整片天空,碰撞摩擦间电闪雷鸣,点点雨滴渐渐落了下来,洒在这座不久前刚被暴雨洗礼过的城市。
沈梦易自伞下伸出手,接住了自天空落下的雨水,感受着雨滴溅在手心的凉意,享受着这久违的清凉与真实。
像陈国忠丧妻失女后购买盖亚记忆体奋死一搏的人不在少数,像他这般的可怜人这片大陆不说成千上万也相差无几了,悲剧、惨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能被政府有关部门和棋组黑手套发现的或者只是少数,而走投无路奋死一搏的人却是大多数。
看着每年报上来的大量盖亚记忆体Dopant伤人事件,沈影和政府机关要员除了拍案愤懑,便只能咬牙切齿地亡羊补牢,沈影的屠刀一次又一次地落到那群层出不穷的渣滓头上,每隔几年推出来人头落地的世家大族是他威慑众人的一只鸡,肥鸡。
检举?警告?告诫?弹劾?
每年对沈影这么干的人,都被黑手套查个底朝天,若是没有劣迹,沈影登门谢罪,若是自己屁股底下都有屎的,一般是被黑手套的人直接摁死,沈影不问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
只可惜人力犹有尽时,即便背靠棋组、背靠沈家,沈影也不可能为所有苦难之人主持公道。
他翻阅过从古至今所有的文献档案,不管是在古代还是近现代,亦或是在国外,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从未断绝。
古代也曾有落草土匪,扯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干着鱼肉乡里、逼良为匪的勾当,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近现代也曾有富家子弟逼良为娼、欺男霸女,也曾有官官相护、颠倒黑白,受苦百姓诉苦无门,含冤而死。
国外也曾有著名影星于出道选美之时暗箱操作,取她人成绩而代之,享受了她人的人生却不让受害者开口,逼得受害者白绫自尽……但也无人问津。
但这些,在所谓的历史中仅仅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被任何人在意。
对个人而言,个人的命运是他们百分之百的人生,但对于所谓的历史而言,个人命运可能只是隐藏在很小的小数点里面,微不足道,不值得持笔者为此大书特书。
“或许,这雨,就是在回应我们吧……这不是谁的错,这只是时代的局限性,社会的局限性。”沈影轻轻一笑,“时代的眼泪。”
每个时代,都会有的眼泪。
沈梦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虽然理解了沈影和棋组的做法,也不再生他们的气……但她还是不高兴,为像陈国忠这种在底层挣扎的人民而感到不高兴。
“真踏娘是个操蛋的时代。”她爆了个粗口。
一脚踩进小水洼里,漾开了几圈微不足道的波纹,沈影看着外面洒落的细雨,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也许吧。”
这个话题并不是很好,两人聊完以后谁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人的关系莫名地更近了一点,似乎是有过共同经历的缘故。
大雨依旧滂沱,两人共撑着一把黑伞在暴雨中惬意散步,感受着这来自大自然的清凉,沈梦易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些,然后……她就注意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辆玄皂色的跑车,没有司机,无人驾驶。
女孩停了下来,沈影浅笑着也停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指着玄皂色跑车,呆呆地向沈影提问道:“呃,啊这……叔,那啥,为什么会有车……有车我们为什么要走路?”
“我觉得,两个人撑着伞走在路上讲话比较有氛围,尤其是在下雨了之后。”沈影淡淡地说道。
沈梦易:”……“
【果然……我就不应该对影叔抱有什么期望……】
沈影把伞递给沈梦易,甩了甩手,走到跑车驾驶座所在的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尽快赶到帅部,现在应该就等我们两个人了。”
“啊这?”女孩点了点头,撑着伞走到跑车的右边,打开车门,一只脚迈了进去。
收伞,关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是沈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影将熄火的车子重新启动,朝着棋组总部的方向开过去。
“是找你们!”
沈梦易转过头,疑惑地问道:”除了我还有谁?“
“孙璐瑶,燕一夕,秦沐漓,叶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