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磐拉下车顶的遮阳板,遮阳板內反射出她脖子上好几处的红印,她把圆领再拉起些,把红印压在下面。
湛宇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轻巧,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膝盖上。
“你这是上面蒸糕,下面卖凉粉。”湛宇说。
倪磐侧头看他一眼,湛宇向她的裙子抬了抬下巴,倪磐看向自己的裙子,真是又生气又好笑。
她本来是要穿标准的衬衣西裙正装,早上起来发现脖子上的红印一块一块,看来昨晚她晕过去后某个人还在独自上演激情戏。
“你还好意思讽刺我,也不知道是谁一点克制力都没有,害得我要借倪嘉儿这高领内衣穿。“
倪磐摸了摸脖子:“我最讨厌穿这种高领衣,还被倪嘉儿那厮讹诈了我一个包。”
倪嘉儿最懂抓她住她的小辫子然后敲诈勒索,比如说她偷偷交了个姓湛的男朋友没告诉梨姨,又比如说她昨晚夜不归宿早上。
湛宇浅浅一笑:“她要什么包,你列个清单给我,我去买。”
倪磐说:“她要包很贵的。”
“有什么包能比你贵?”
倪磐轻笑:“那倒没有,我是无价之宝。”
湛宇向她伸出手,倪磐十分乖巧地把手放在他手心内,被他紧紧握住:“知道就好。”
倪磐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车窗外:“那我上班去了。”
湛宇点点头:“晚上我来接你。”
平日,公司对员工着装没有特别要求,只要不是运动服这种过于与办公室不搭的服饰即可。
但今天云宁最大的百货集团——西贸集团将会来公司续签未来三年的审计合同,这个项目倪磐跟了三年。
打开电脑,收拾好文件,倪磐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西伯集团的郑董应该差不多时间到。
她正要走去电梯口迎接郑董,高玲迎面走了过来。
倪磐惊讶地看着她:“玲姐早。”
“你过来一趟会议室。”高玲脸上阴云密布。
倪磐跟在高玲后面走到会议室。
玻璃门推开,会议室内坐着好几个人,倪磐扫了一眼,全是公司老板,而其中一个穿着淡蓝色衬衣的是范臣。
许久不见的范臣依旧是风度翩翩,混血儿般的卷发下长这一张文质彬彬的小白脸,一双深褐色瞳孔正看着她,透过来的目光全是密集的冷箭。
罗开与坚仁依次坐在范臣的身旁,也正打量着她。
高玲指了一个位置:“你坐着。”
倪磐看向她指尖所指的位置,在一排座位的中央,左右两边没有人,而对面是一字排开的公司的老板,看起来不是来开会。
是审判。
倪磐的五指收紧,脸上不动声色,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倪经理。”说话的人是坐在她对面的高所,既是公司最大的合伙人。
“今天请你来过来,是想就太极这个项目,咱们一起来做个总结。”高所这个人做事说话一向是雷厉风行,他开了头,倪磐已经听到了结尾。
所以她没有给他说下去机会,准确来说是继续羞辱她的机会。
“高所,请您直接说公司对我的处置吧。”倪磐说完与坐在边上的高玲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高所怔了一下,喉咙发出一声闷哼,继续说道:“倪磐,其实你是公司最看重的年轻经理之一,只是你这次的行为确实给公司带来太大的损失。”
“先不说太极,咱们有好几个重要客户听到太极这事,立即对咱们公司产生了想法,甚至还想换所。”
“这利害关系你应该很清楚。”
倪磐淡淡道:“我很清楚。”
高所继续说道:“这事我们先不谈对错,从公司的角度来看,你作为一名员工,做决定之前没有先考虑公司的利益,只是单纯从你个人的角度去判断事情,这不单单是丢失了员工的职业操守,还是辜负了公司对你的期望。”
倪磐冷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显著可见。
高所脸色沉下几分:“经过高层一致决定,你被公司解除所有的职务,即时执行。”
“当然。”高所严厉的语气一转,加了几分柔软:“公司对你也是很厚道的,这次解除职务不作为是你个人的过错,该有的赔偿都会有,也谢谢你这些年来对公司的付出。”
“请问你对公司这次的决定还有什么话要说。”
会议室内一阵沉默,数只眼睛看着静默中的倪磐。
她脸色平静,眸光清亮:“谢谢高所和公司多年的栽培。”
“很好。”高所双掌一拍,他看了一眼手机,转向范臣:“西伯集团的郑总到了,咱们出去吧。”
范臣微笑点头,眸光转向倪磐,见她正看着自己,嘴角边拉这个若隐若现的嘲讽。
坚仁看着她面无表情,罗开则得意地笑了笑,两人均起身,跟在范臣与高所的后面。
众人散去,高玲走过来,在倪磐身旁坐下来:“阿磐。”
倪磐冲她一笑:“没事的玲姐,这些都是意料之中。不过范臣是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听说警察那边都查清楚了,跟他没关系。”高玲叹了口气:“这有关系,没关系,谁说的清楚。本来想说他要是不在了,咱们姐妹一起上,肯定能在招远里面创出一片天,没想到。”
倪磐淡然:“没事的玲姐,没有我你也一样可以。”
高玲拍拍她的肩膀:“我有几个好朋友都是开所,回头给你找份更适合你的工作。”
倪磐感激地笑了笑:“对了玲姐,日日新鲜那里可能被我搞砸了。”
高玲摇摇头:“你还管什么日日新鲜,天天新鲜,你现在最重要是给自己放个大假,这么多年你应该也没有放过大假吧。听玲姐的,去好好放个假,放松心情,等过了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办事效率高是会计事务所的一大特色,除了出报告速度快,炒人的速度也为之惊人。
倪磐后脚刚离开会议室,手机屏幕上显示人事部打来的电话。
她嘴角冷冷地抽了一下,想起刚才高玲安抚她的话,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范臣会回来,然后她会被开掉。
虽然在公司服务了将近八年,但留在公司的私人物件不多,移交了公司文件和电脑,带走的东西居然连一个小塑料袋也填不满。
周峰今天刚好出了外勤,公司内部员工与倪磐感情深厚的也就剩下几个行政部的老骨干,不过倪磐是被开的,被开的理由又涉及到大领导,最后偌大的招远事务所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送行。
倪磐提着小袋子和手提包走出公司大楼,意外地看见坚仁正站在公司大楼门口。
想起刚才高所提起的西伯集团,不用想,坚仁肯定是接替她负责西伯的项目,这回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吧。
倪磐觉得和这人也没什么好说,径直地从他的面前走过,可是坚仁却叫住了她。
“不赶时间的话一起到隔壁咖啡厅喝一杯。”坚仁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阳光反射在他金色的眼镜框边上。
倪磐还没答应,坚仁转身走向咖啡厅。
约莫估计坚仁这家伙葫芦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倪磐又不是天生犯贱,干嘛要去给他羞辱一番。
见他转身走了,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十来米远,身后传来一阵风,然后坚仁喘着气跑到了她面前:“你耳聋,没听到我说话。”
倪磐哼一声:“我说坚仁兄,你还是不是男人。之前在公司咱们斗来斗去,现在你赢了,我输了,结果已经很满足你,不要再来挑衅我的底线。”
坚仁还喘着气:“倪磐,你离职的事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范臣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倪磐觉得这位同仁肯定是脑壳仁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因为上次在云宁时被撞坏了脑袋:“你还有完没完。”
倪磐瞥了他一眼,举脚就走。
“我承认以前在公司我是嫉妒范臣总是捧着你,什么好项目都让你做,但是我还利欲熏心到看不清不择手段,太极的事我知道一些,这不是你的错。”
倪磐又停住了脚步,这些天以来除了周峰、尤丽丽、湛宇以外,还会说出“不是你的错”的人就只有坚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一直与她敌对的人忽然这么说,她挫败失落的情绪减少了好几分。
她会过头看向坚仁,然后微微一笑:“谢谢你坚仁,小心范臣,还有那位罗开小朋友。”
坚仁怔住,随后一笑:“云宁那回谢谢你,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倪磐双指合抵在太阳穴旁:“谢了。”
百度上对女强人是这么定义,才能出众,精明干练的女性。也是对专注事业并获得成就的女性的一种称呼。
所以,对于一只以女强人尊称的倪小姐失业比失恋还要遭受灭门性的打击。
倪嘉儿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抱着电脑,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说道:“哎呦,不就是失业,谁没失过业啊,东家不打打西家啊。”
“这话从你嘴里吐出来还真够讽刺,以后电费、水费、天然费你来交吗?”倪磐毫无生气地瘫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倪嘉儿眼睫毛一颤,合上电脑盖:“姐,你那位外卖小哥到底什么来头,我今天八卦了一圈,楼上一套是一手,另一套是攥在一个投资商手里,他这么短时间可以一次拿下来,有点实力喔。”
倪磐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你不上学不上医院,净在小区咬舌头,你干脆别读这个研究生,考个街区公务员算了。”
倪嘉儿放下电脑,爬到她脸前:“姐,透露一点嘛,我保证绝对把嘴巴密封起来,一点也不会透露到梨姐那儿去。”
倪嘉儿拇指食指合起沿着嘴巴拉起一道拉链,见倪磐还没反应,她又拉了一道拉链。
倪磐想了想,其实她是很想知道梨姐为什么对湛家这么有成见,也许倪嘉儿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其实他是...”
倪磐把湛宇的身份跟倪嘉儿说了一些,不过省略掉他与军队关系的部分。
倪嘉儿一边听一边咬着手指头,眼睛一眨一眨地。
“姐,你确定你说的湛江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拥有全国最大的物流集团、家族财团上千亿,还有许多神话一样传说的湛氏家族?”
倪磐很肯定地点头。
倪嘉儿身体一歪,手臂撞上茶几,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姐,你真要闯大祸了,梨姐要是知道肯定要大爆炸。”
倪磐见她这副模样:“我正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湛家有什么仇恨,她为什么一听到湛家这个名字脸色就会发怒。”
倪嘉儿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小姨对湛家是恨之入骨。”
倪嘉儿继续说道:“我也是听我妈说。小姨年轻的时候和一个男人好过,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好到那种山无棱天地合才能与君绝的程度。可是后来男人家里反对,小姨跟那个男人就没成。从那以后,小姨就没有再和别的男人好过。”
你嘉儿问:“你知道那个男人姓什么?”
倪磐已经联想到了答案:“姓湛?”
“没错!”倪嘉儿说道:“那个男人后来还有来找过小姨几次,可是小姨也没搭理他,小姨还说她宁愿一辈子孤独到老也不会和他再好,小姨还说他们家的那些人就是魔鬼,下地狱也是便宜他们了。”
“你也知道小姨那性子,我猜她肯定受到了他们湛家极大的侮辱。”
倪嘉儿一只手搭在倪磐的肩膀:“虽然说你和小姨只是法律上的收养关系,可是她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她是绝对不会让你跟姓湛的扯上关系的。”
倪磐问:“你说这个湛氏家族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倪嘉儿耸耸肩:“谁知道,不是说他们那个家族排斥女性,女人在里面就是像畜生一样的地位,我说表姐,你还是不要趟这个浑水,以你这性子估计比小姨还要激烈。”
倪磐双手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我现在管不了这些。”
“一个失业的女强人就像翅膀受了伤的飞鹰,可是终有一天伤口会好的,我会再飞起来。”
“可是失去了湛宇对我来说就像折断了我的双翼,你说飞鹰没了双翼还能飞吗?”
“答案是,永远飞不起来。”
倪磐拉过圈在手臂的橡皮筋,把散落的头发扎起来:“管他姓什么,我的男人我说了算。”